首页 > 实时讯息 >

捉不住的夏天

时间:

丘艳荣

小时候的夏夜里,父亲给我捉一种甲虫当玩具。这种虫子有闪闪发亮的盔甲,有绿色的,也有棕色的。绿色的显得特别油亮,就像一个衣着光鲜的美男子。父亲说,这叫“打花虫”。

我问:“为什么叫打花虫?它会‘打花’吗?”父亲笑着说:“我让它‘打花’给你看。”他找来一根缝衣线,套住打花虫的头,然后拉住线的两端,飞快地绕了几圈,打花虫受了惊吓,奋力地振动翅膀,像轱辘一样随着缝衣线的转动而转动。父亲停止绕转,绷直了线,可打花虫还是随着惯性不断绕着圈。橘黄的灯光下,虫子的盔甲愈发闪闪发亮,那透明的薄纱一样的翅膀团团转,就像转动的花朵。我恍然大悟,终于知道它为什么叫“打花虫”了。

我赶紧接过父亲手上的线,说:“让我来试试。”一次次地转动缝衣线,让打花虫转动起来,无休止地“开花”。父亲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,似乎是很自得给女儿寻到了这样一个乐子。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“玩具”,单调的玩法,让童年的我开心了一个又一个夏天。

后来我才知道,打花虫,它的学名叫金龟子。

夏天,除了捉金龟子,我们还捉鱼捉虾捉蜻蜓捉蝴蝶捉知了捉萤火虫,这些小鱼小虾小虫子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最天然的玩具。那种快乐,就好像是我们把夏天攥在手心里那么得意。

最开心莫过于捉鱼捉虾了。我们捉到的鱼,大多是“目屎浪”或“彭普癞”。“目屎浪”是一种很小的鱼,大不过寸许,眼睛大,肚子鼓,肚皮是白色的。在清澈的水流中,目屎浪成群结队浮游于水面,在阳光的照耀下,银光点点。因为个小,所以客家人用夸张手法为它们取名为“目屎浪”。

有一首民谣就是讲目屎浪的——“目屎浪,泅水上,篸来打,篓来装……”“篸”是客家方言,就是“簸箕”;“篓”就是装鱼的工具。我们小孩捉鱼的工具是很随意的,拿劳动工具簸箕也可,拿厨房用具漏勺也可,如果家里有捞鱼网拿来就会招来小伙伴的“羡慕嫉妒恨”了。如果什么工具都没有,徒手捉也行。把两只手掌并拢,看到目屎浪集中的地方,轻轻插入水中,飞快地捧起,幸运的话也能捞上一两条。装鱼的工具也很随意,玻璃瓶子也行,农药罐子也行,实在没有,厨房拿一只碗出来也是可以的。

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捞到“彭普癞”。彭普癞长得很好看,颜色鲜艳,有红色黑色相间的条纹,尾巴像一条小裙子。彭普癞还很“耐命”,随便一个小罐子、小瓶子装上水,它就可以安身立命。捉鱼捉虾是快乐的,可捕捞前的前奏更快乐,那就是打水仗。把裤腿高高挽起,跳进小溪或河湾,重重地溅起水花,然后自发地分成两个阵营,相互泼呀泼。阳光下,水花四溅,我们夸张地龇着牙咧着嘴,都恨不得把对方泼成“落汤鸡”。这样的前奏也可以变成间奏或者尾奏,捉鱼捉虾,捉的就是玩水的快乐。

捉知了也是夏天常干的“营生”。大多数人用蜘蛛丝粘知了。一根竹片弯成一个圆,细细地绑在竹棍上,再裹上几层蜘蛛丝,就可以去粘知了了。我运气比较好,徒手捉也捉到过。那是一只趴在小柳树树干低处的知了,正鼓着肚子大声鸣叫。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树底下,踮起脚,双手合拢,眼疾手快地把知了扣在树干上,然后小心翼翼移到掌心。知了被捕的那个瞬间,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叫,拼命地挣扎,翅膀扑在我手心又痛又痒,吓得我差点松手,终究是没有松手,捧着,捂着,捏着,听它一声高过一声的嘶鸣,心快乐得好像要蹦出来。

还有蜻蜓、蝴蝶、天牛、萤火虫……只要是无毒的小虫子,我们都爱追着它们的身影跑。那时候的我以为,捉住了大自然的这些小精灵,就捉住了整个夏天。

转眼已是大暑,夏天又快过去了,一转眼,那个捉鱼捉知了追蜻蜓玩打花虫的小女孩已步入了中年。仿佛是旧梦一场,快乐虽然还有些许余味,时光却一去不复返了。我问自己,曾经捉住过夏天吗?我何曾捉住过夏天或者任何一段时光?